1946年3月5日,一個寧靜的下午,美國密蘇里州的小鎮富爾頓迎來一位貴客。
3000多人聚集在鎮上的威斯敏斯特學院,等候他的演講。還有4萬人擁擠在公共場所和街道上,準備聆聽他的講話。
美國總統杜魯門親自介紹演講嘉賓——英國前首相丘吉爾,并稱贊其是時代偉人之一,還說丘吉爾“要在演說中對全世界講些建設性的東西”。在熱烈的歡呼和掌聲里,丘吉爾揮舞禮帽向聽眾致敬,走上講臺。
▲杜魯門(右)和丘吉爾(左)在富爾頓
那一刻,恐怕大家都沒有想到,接下來將聽到的是對世界格局影響最大的一場演講。
這場演講不僅拉開了其后四十年東西方“冷戰”的序幕,甚至,直到72年后的今天,它的余音仍在久久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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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吉爾的開場是輕松、親切和戲謔的,引來觀眾們的陣陣笑聲。之后他熱情地贊揚了美利堅:“美國此刻正高踞于世界權力的頂峰。對美國來說,這是一個莊嚴的時刻,擁有最大的力量,也就是為未來有令人敬畏的責任。”
▲1946年3月5日,丘吉爾演講現場
這也可以理解,畢竟到主人家做客,總要說幾句好話。然而很快丘吉爾話鋒一轉,用他鏗鏘有力的聲音說道:
“不久剛被盟國的勝利照亮的大地,已經罩上了陰影。沒有人知道,蘇俄和它的共產主義國際組織打算在最近的將來干些什么,以及他們擴張和傳教傾向的止境在哪里,如果還有止境的話。”
“從波羅的海的什切青到亞得里亞海邊的的里雅斯特,一幅橫貫歐洲大陸的鐵幕已經降落下來。在這條線的后面,坐落著中歐與東歐古國的都城。華沙、柏林、維也納、布達佩斯、貝爾格萊德、布加勒斯特和索非亞——所有這些名城及其居民無一不在蘇聯的勢力范圍之內,不僅以這種或那種形式屈服于蘇聯的勢力影響,而且還受到莫斯科日益增強的高壓控制。”
“在遠離俄國邊界、遍布世界各地的許多國家里,共產黨第五縱隊已經建立。它絕對服從來自共產主義中心的指令……到處都構成對基督教文明的日益嚴重的挑釁和危險。”
“如果我們不趁現在還來得及的時候正視這些事實,那就不太明智了”,“現在需要的是做出解決問題的安排。拖得越久,就越困難,對我們的危險也就越大。”
此外,丘吉爾還在演講中建議:“必須馬上著手給聯合國配備一支國際武裝力量”,同時要對制造原子彈的秘密知識和經驗“加強保密工作”,“各英語民族要像情同手足一樣的聯合”。更重要的是在軍事上“繼續保持密切的聯系,以便共同研究潛在的危險”,用“實力”反對蘇聯。
想想看,在美英蘇至少還維系著表面的和平與友善時,這番話就像給平靜的湖面投下一塊巨石,立刻引起軒然大波。
▲威斯敏斯特學院,”鐵幕演說"現場的聽眾
特別是“鐵幕”一語,很快成為風靡國際輿論場的“熱詞”。本來這次演講的題目是《和平砥柱》,但如今已經很少有人記得它,人們更習慣于把那場演講稱為“鐵幕演說”。
一些敏感的記者迅速嗅出了演講中透露的信號,爭相發表新聞評論。《紐約時報》刊文宣稱“兩國為同一命運所支配”,應“同情和支持”丘吉爾的建議,掀起“冷戰”的浪潮。
當然美國國內亦有很多反對的聲音,《芝加哥太陽報》評論說:“緊接著這位偉大而盲目的貴族所高舉的大旗,就會使我們投入這個世界最恐怖的戰爭中去。”
蘇聯方面也很快做出強烈反應。在丘吉爾發表演說8天之后,斯大林對《真理報》記者發表談話,說丘吉爾“實質是站在戰爭販子的立場上”。他嚴厲譴責丘吉爾和他的朋友非常像希特勒及其同伴,演說是杜魯門借他人之口發表的“冷戰”宣言,是美國發動“冷戰”的前奏曲。
不過美國政府堅決否認自己與丘吉爾的演說有任何糾葛,杜魯門在3月8日的記者會宣稱自己之前“沒有看到過講稿”。
但是,一年之后的1947年3月,美國正式出臺了“杜魯門主義”,將“鐵幕演說”的思想采納為政府的政策,美蘇冷戰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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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吉爾發表如此大膽的演說,肯定不是一時心血來潮。有很多分析認為,這次演說是杜魯門精心安排的杰作,意在利用丘吉爾道出美國想說而不便公開說的主張,借這位著名的“反共斗士”投石問路。
這種看法并非空穴來風。因為丘吉爾這次訪美是杜魯門親自邀請的,而且為了演講的事,兩人寫過好幾封信進行溝通。據史料記載,丘吉爾在給杜魯門的信中曾明確說,“我自然會事先讓你知道我想在演說中對世界事務講些什么,因而我在這場合下講的東西不會使你難看”。在抵達美國后,丘吉爾還親自到華盛頓拜訪杜魯門,并就這次演講的事談了一個半小時。
▲杜魯門(左)陪同丘吉爾(右)到富爾頓
他們究竟為何大費周張安排這樣一次演講呢?
二戰臨近結束時,世界政治格局已經發生根本變化。大英帝國榮光難再,美國成為世界頭號強國,蘇聯的軍事實力和國際影響與日俱增,成了唯一可以和美國叫板的國家。
對付希特勒時,英美和蘇聯不得已成了一個戰壕的兄弟,但眼看著仗快打完了,大家就開始惦記勝利的大蛋糕怎么分。特別是在戰后國際秩序和東歐國家命運等問題上,三國有著不同的價值主張和利益盤算。
▲1945年雅爾塔會議,丘吉爾(左)、羅斯福(中)、斯大林(右)
蘇聯為確保自身安全,希望在周圍國家輻射自己的影響,因此積極扶植共產主義力量,一些東歐國家隨之走上社會主義道路。而英國擔心的是,德國戰敗后蘇聯在歐洲獨大,自己無力抵御,所以希望拉美國介入,重建歐洲的均勢。美國則追求在全世界實現自由民主和自由市場,它認為蘇聯推行大國沙文主義,擔心后者會輸出共產主義和全球革命,威脅自己力主的世界秩序。
地緣和戰略利益的矛盾使美蘇的摩擦不斷升溫,各種綿里藏針的行動讓雙方都隱隱感覺到,一場艱苦的對峙可能即將到來。
事實上,1946年2月9日,在丘吉爾發表“鐵幕演說”之前一個月,斯大林也宣布與西方國家的戰時聯盟已經死亡,資本主義與共產主義之間戰爭不可避免,因此全體蘇聯人民和所有資源都必須為這一斗爭而動員起來。
在這種背景下,丘吉爾在“鐵幕演說”中對蘇聯的公開批判,就捅破了那層薄薄的窗戶紙,二戰時的盟友轉眼間就撕破臉變成了敵人。
▲1945年7月波茨坦會議,杜魯門同丘吉爾、斯大林握手
如今很多學者在研究那段歷史時認為,冷戰爆發的主要原因在于,大國間的競爭因截然相左的意識形態和彼此的誤解而加劇了。最終,克里姆林宮和白宮都從心理上封閉了自己,總以最壞的方式看待對方的行動,隨后采取在對方看來具有侵略性的措施針鋒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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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重溫“鐵幕演說”時,刀姐有種深刻的感受,雖然它的立場和效果并不光彩,但是你不得不佩服丘吉爾語言辭令的藝術。明明是在散布威脅、鼓吹對抗,他卻成功地將幾個主題巧妙地融合到一個激動人心的高潮中,讓人感覺美國和英國似乎站在正義的山巔、民主的燈塔之上,他們準備對蘇聯采取的遏制與圍堵是天經地義的。
但是只要稍一琢磨,很多中國人都會發現,丘吉爾的話聽上去有點耳熟,這個話語套路和邏輯體系好像最近在哪見過,而且還不止一次。
一不小心,刀姐翻到了去年12月18日美國發布的《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咱們隨便揀兩段讀一讀,你們感受一下:
“中國與俄羅斯挑戰美國權力、影響力和利益,并試圖侵蝕美國安全和繁榮。他們決心讓自身的經濟體越發不自由、不公平,決心發展自己的軍隊,還決心管控信息數據從而壓迫他們的社會,并拓展影響力。”
“強權競爭這個本已被歷史淘汰的現象再度回歸。中國和俄羅斯在嘗試重新奠定他們對地區和全球的影響力。今天,他們正在部署的軍事存在將在危難之時將美國阻擋在外,美國在非戰爭時代,于關鍵通商地區自由航行的能力也將受到挑戰。總而言之,他們正挑戰我們的地緣政治優勢,并試圖將國際秩序向對他們有利的方向扭轉。”
“中國將自己的野心包裝成互惠互利,但中國的主導權正威脅著印太地區很多國家的主權。該地區很多國家正呼吁美國的領導力,渴望美國在該地區樹立起尊重國家主權和獨立的秩序。”
“中國的部分行為正破壞非洲的長期發展,包括腐蝕其精英群體,霸占其自然資源開采產業,并令這些國家陷入無法持續的、巨額的債務之中。”
不妨梳理一下其中的邏輯:美國是“善”的化身,而中國和俄羅斯與美國的理念或發展模式不同,因而就像當年的蘇聯一樣被貼上“惡”的標簽。既然是惡人,當然是“不自由、不民主”,對內“壓迫、監控”,對外“威脅別國主權”,中國的發展就成了“野心”,中國企業走出去就成了“掠奪資源”,中國對國際秩序的建言就成了“修正主義”……
總之中俄這樣的國家只要存在,就挑戰了美國的影響力和安全,那么美國的反擊就順理成章了,而且是以“維護和平”的至善之名,去抵御“極權暴政之惡”。
怎么樣,是不是和丘吉爾的口吻有異曲同工之處?刀姐估計,白宮報告的撰稿人對“鐵幕演說”一定是倒背如流。
歐洲一些國家的政客也在不斷舊瓶裝新酒,用相似的套路競相向丘吉爾大師的演說致敬。2月17日,德國副總理兼外長加布里爾在第54屆慕尼黑安全會議上警告說,當美國自身地位減弱時,“自由秩序的大廈將搖晃,其他國家將趁機為大廈打下樁柱,最終這會導致大廈發生根本性改變,而美國人、歐洲人都會在這樣一棟不再建立在自由、民主、人權基礎上的大廈中感到不適”。
▲德國副總理兼外長加布里爾
隨后他特別點名中國:
“中國正在發展一個全面替代體系,這個體系不同于我們建立在自由、民主之上的體系。中國似乎有一個真正的全球戰略構想,他們正在堅持不懈地追求這一理念。”
加布里爾呼吁,在兩種不同治理模式的競爭中,“美國、歐洲要聯合起來。”
他同時批評中國用“胡蘿卜加大棒”的政策分化歐盟,他提議歐洲發起動議,“以自己的資金,自己的標準(包括價值標準)修建從東歐到中亞再到非洲的基礎設施”,并加強自身的軍事能力,以彰顯歐洲的力量。
最后加布里爾說道:“如果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們是素食者,我們肯定會被群狼吞噬”。
不服不行,加布里爾真是深得丘吉爾演說的精髓,學得太像了!是不是應該給他頒個諾貝爾文學獎,再來一座奧斯卡小金人?
除了德國,在這次會議上,多個歐盟國家的與會代表都對中國的強勢影響力提出類似警告。奧地利總理庫爾茨認為,美國一再從國際舞臺上撤回,而這個“權力真空”正在被中國填補。
有沒有感覺到,這些講話里好像散發著一種陳腐陰郁的氣息,像幾塊殘破的朽木?
刀姐特意查了一下,這個慕尼黑安全會議已有55年歷史,是冷戰時期留下的年度國際安全會議,現在仍是全球最高規格的安全政策論壇之一。
原來幾十年過去,西方還在抱著冷戰時留下的老古董,從思維框架、對話平臺到合作機制,他們還是那一套。
在這個過程中,西方媒體也是不甘寂寞。他們隔幾天就要渲染中國的“滲透”“干涉”,給“中國威脅論”做一次又一次的版本升級,或者設想一下中美新“冷戰”,澳中陷入“冷戰”,總之,三句話不離舊時代的那幾個破詞兒。
▲《澳大利亞人報》稱澳中陷入”冷戰“
聽著他們的老生常談、一唱一和,很多人都會懷疑,他們手里捧的是丘吉爾當年的講話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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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5月6日,蘇聯前領導人戈爾巴喬夫也來到富爾頓,在威斯敏斯特學院做了一場演講。
站在丘吉爾巨型銅像的陰影下,戈爾巴喬夫說道,冷戰是一場沒有必要的嚴重悲劇,莫斯科和華盛頓彼此完全誤解了對方的意圖和能力,把對方的行動做了最壞的解釋。結果最終導致了一場嚴重損害兩國經濟的螺旋型軍備競賽,并在世界各地引發了一系列危機,美蘇集團不止一次地幾乎已經發動了第三次世界大戰及核決戰。
冷戰結束已接近30年,如今回望時或許可以說,那是人類文明進程中一條漫長和可悲的彎路。解體的蘇聯固然失敗了,國家分裂給整個民族和人民帶來巨大沖擊和動蕩,至今俄羅斯和東歐國家都還沒有忘記那場傷痛的余味。
美國和歐洲可能以為自己在冷戰中勝利了,其實未必,那場消耗戰里恐怕沒有真正的贏家。就算是勝利了,它們付出的代價也是驚人的。一個獨立的研究組織防務信息中心20年前做過估算,美國在冷戰期間的總花費高達131000億美元,年均防務預算則有2985億美元。付出如此高昂的成本,西方換來的不是高枕無憂的和平,而是險象環生的緊張和焦慮。
丘吉爾在當年的演講中大義凜然地說,“我們的終極任務與責任就是守護普通民眾的家庭不受另一場戰爭的蹂躪”。
如果真是這樣,那么西方的一些精英們或許應該認真反思,他們當年是否在以和平之名,行對抗之實?
今天,在他們宣稱“歡迎中國和平崛起”“不把中國視為威脅”之時,他們內心是否在有意無意描畫一道無形的“新鐵幕”?
當然了,如果他們不思悔改,或者積習難改,中國也不必擔心。在全球化和互聯網時代,即使西方想搞一道“新鐵幕”,一場“新冷戰”,也絕不可能實現。
中國與西方之間的經貿往來與交流合作已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任何人為設計的“鐵幕”都已斬不盡、隔不斷中國與世界的聯系。就連強大如美國,如果試圖自我封閉,重現陣營式的隔絕,最終只會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鐵幕”一去難再來,西方該走出他們的舊夢了。
(校對 | 叨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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