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國現在面臨的問題是:貴族階級不受限制的權力是否比從前那個時代更加根深蒂固?會不會再出現一個富蘭克林·德拉諾·羅斯福來恢復民主制度?今天的美國是否還有可能出現羅斯福那樣的總統?
7月28日,美國著名主持人湯姆·哈特曼采訪了吉米·卡特,并在節目的最后舉重若輕地向前總統先生拋出了一個巨大的問題,即如何看待最高法院2010年對“聯合公民訴聯邦選舉委員會案”以及2014年對“麥卡欽訴聯邦選舉委員會案”的判決,兩起訴訟案都得到了最高法院五名共和黨法官的支持才形成判決。這兩起判決歷史性地允許美國政治和司法活動無限制地接受秘密資金(包括境外資金)。卡特是這樣回答的:
“美國的偉大來自其政治制度,而這兩起判決違反了政治制度的本意。現在,我們不過是個寡頭國家,無論是得到候選提名,還是當選總統,本質都是不受限制的政治賄賂。州長、參議員和國會議員選舉也沒什么兩樣。現在我們已經見證了我國政治制度受到顛覆,獲益者是大金主們,他們出了錢,選舉之后自然想得到、預期得到、有時候也確實能得到政策照顧......目前在職的政府官員,不管是民主黨人還是共和黨人,都把上不封頂的政治獻金看作巨大的私人利益。已經躋身國會的議員們則有更多可以待價而沽的東西。”
說時遲那時快,節目的導播掐掉了卡特這段本應出現在節目開頭的話,而且并未邀請卡特今后回來繼續深入討論——雖然他在這個話題上明顯很有發言權。
前總統先生對美國政治體制的指責雖然言辭激烈,卻遠非他的一己之見,其中不乏真知灼見。
吉米·卡特:美國政治制度已被顛覆
關于美國實行的究竟是民主制,還是貴族制(寡頭制),學術界只做過一項實證研究。這項名為“美國政治理論檢驗”的調查旨在揭示從1981年到2002年的各屆美國政府究竟代表了多數公眾,還是少數富人。2014年9月,馬丁•季倫思和本杰明•佩奇《政治觀點》期刊上發表了他們的研究。我曾于去年4月14日寫過一篇評述文章,但至今尚未刊載出來。
我那篇文章的標題是“科學研究表明:美國實行寡頭制而非民主制”。我在文中寫道:
“結論很明確,美國是個寡頭統治的國家,完全算不上民主國家。不管統治國家(并且把持著‘新聞’媒體話語權的)的寡頭們怎么極力粉飾,美國民主都不過是個幌子。”
然后,我引用了兩名學者的研究結論:“由此看來,普通美國人的偏好對公共政策的影響微不足道、趨近于零,不具有統計顯著性。”
季倫思和佩奇在研究報告的結尾處寫道:“我們的研究結果表明,美國不是由大多數人統治的——至少他們無法對政策的出臺產生因果性影響。”兩位學者的研究十分細致,但遺憾的是,他們撰寫報告的水平實在令人不敢恭維。好在報告中尚有為數不多的句子能夠讓人讀懂,比如:“經濟精英的偏好(我們通過代理測量出“富裕”公民的偏好)對政策變化的影響力比普通公民的偏好要獨立得多。”換句話說,他們得出的結論是:富人統治美國。
他們專門調查了“從1981年至2002年間推出的1779項政策實例,這些政策在提議階段都曾在全國范圍內征詢意見”。他們對這些政策展開追蹤調查,試圖揭示政策修訂是否采納了公眾的意見,抑或無視公眾的期望,僅反映了企業游說組織的意愿。
這項調查的時間范圍從1981年開始,正值“巴克利訴瓦萊奧案”余波未平之時。1976年,美國最高法院對此案作出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影響深遠的裁決。這個裁決仿佛開啟了閘門,使美國的民主政治受到貴族政治一波又一波的沖擊。對于那個偏袒精英、獲得兩黨一致支持的裁決,維基百科是這樣記載的:
“[它]以憲法第一修正案為由,推翻了1974年《聯邦選舉競選法》修訂案的若干條款。其中最重要的是,裁決推翻了關于限制競選開支的規定,但堅持對個人獻金額度加以限制。法院裁決縮小了《聯邦選舉競選法》關于信息披露條款的適用范圍,并基于三權分立的原則,否決了聯邦選舉委員會的人員構成,此前《聯邦選舉競選法》允許作為立法機構的國會直接任命選委會成員(選委會為行政機構)。”
自“巴克利訴瓦萊奧案”以后,美國最高法院越來越偏向共和黨,它作出的一系列判決使貴族階層能夠收買并控制政治家。
如今,貴族們擁有并控制著美國主要的“新聞”媒體,所謂“新聞自由”其實只是貴族們控制“新聞”、按照自己意愿設置公共議程的自由。這些人是媒體的主子,他們指定的媒體經理的人選,媒體經理指定編輯的人選,編輯指定記者的人選,記者只是被雇傭來生產工人,他們的產品是可被主子接受的政治宣傳,這些宣傳進入公共輿論領域便成了大家熟知的“新聞”。
90%美國媒體被六大集團控制,操縱民意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么簡單!
在巴克利訴瓦萊奧案之后,從里根1981年上臺至今,美國貴族們幾乎可以完全自由地收買他們相中的政治候選人。找到“正確”的人選,再用“新聞”對他們“正確”地包裝,政客就成了能夠“代表”公眾的“正確”的人,這便是美國新型“民主”制度。吉米·卡特一針見血地指出:“我國政治制度已受到顛覆,獲益者是大金主們。”
當卡特1977年入主白宮時,美國的轉型剛剛開始。他離任后的美國是一個受貴族控制的美國。卡特認為,在美國最高法院兩度作出討好貴族的極端判決(“聯合公民訴聯邦選舉委員會案”以及“麥卡欽訴聯邦選舉委員會案”)之后,民主在美國已成為過去式——曾經民主過。
卡特指出,不管從1981年至2002年間美國富人專制有多么嚴重,現在的情況都更加糟糕。
顯然,卡特是正確的。《紐約時報》8月2日頭版標題是“選舉獻金主要來自一小撮富有的捐款人”,該報道在正文中寫道:
“《紐約時報》在對聯邦選舉委員會報告和國稅局記錄進行分析后發現,募資競賽的結果是,候選人們大都對一小撮最富有的美國人產生了深度依賴。據《紐約時報》分析,由于共和黨的咨詢顧問和律師們更加積極地鉆有關規定的空子——正因為政策環境較為寬松,超級政治行動委員才會得以嶄露頭角——所以共和黨的募捐者相對更加集中。整個6月,共和黨候選人和超級政治行動委員會籌款總額的一半,來自130來個家庭和他們的企業。”
《紐約時報》寫道,自從權錢交易的大門向大企業敞開,共和黨獲得了壓倒性優勢。所有證據都表明,貴族們為了鯨吞國家資源雖然會在階級內部展開競爭,但面對公眾時他們形成了統一戰線:為了降低工人薪資;為了降低消費者安全和福利標準;為了增加自己的利潤(將成本和投資損失轉嫁給他人),貴族們沆瀣一氣。因此,美國正在朝著新的鍍金時代飛去,或許今天的經濟不平等程度早已超過19世紀末那個強盜大亨們橫行無忌的年代。《紐約時報》的文章還指出:即使在民主黨中,大型捐贈的對象也僅限于那些最保守的(親企業、反公眾)民主黨人。在今天的美國,基層政治即使沒有完全消亡,充其量也只是在茍延殘喘。
美國現在面臨的問題是:貴族階級不受限制的權力是否比從前那個時代更加根深蒂固?會不會再出現一個富蘭克林·德拉諾·羅斯福來恢復民主制度?今天的美國是否還有可能出現羅斯福那樣的總統?
美國政壇上充斥著資本的奴仆:他們的政治生涯全拜金主所賜,只有聽主人的話,執行主人的意志,政客們才能保住飯碗。待政客們熬到退休,自己也能躋身貴族行列:克林頓等人已經做到這一點,奧巴馬之流也將復制前輩的成功。(比起他們,上世紀初發跡的布什家族已經算是老牌貴族了。)
新的貴族時代并非美國獨有,而是國際現象。跨國貴族們可能已經找到了控制世界的方式,他們將永遠延續統治,直到世界毀在他們手上。尤其有趣的是,貴族們建立了無數享受免稅優待的“非營利性慈善機構”,但沒有一間敢向貴族階級宣戰,去消滅貴族剝削群眾的制度。貴族們絕不會建立一個向自己、向其他貴族宣戰的“慈善機構”,絕不會讓剝削階級的利益受到挑戰。貴族們雖彼此傾軋爭奪霸主地位和公眾領導權,但他們終究處于同一條戰線上。或許因為公眾只能接觸到經過過濾的“新聞”,而無法接觸到真正的新聞(譬如本文),他們似乎已經接受這種現代形式的奴役。
(本文作者為美國調查性歷史學家埃里克·朱斯,觀察者網特約譯者楊晗軼翻譯自《赫芬頓郵報》)
責任編輯:昆侖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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