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37年2月14日,祝葆卿在延安機場同中共中央領導人的合影。左一為祝葆卿,左三起:秦邦憲、張聞天、毛澤東、周恩來、彭德懷、林伯渠、蕭勁光?!?/span>
在已故原國民政府航空委員會第七大隊第六中隊上尉飛行員,后為浙江省龍游縣政協委員的祝葆卿先生那里,一直保存著一張發了黃的合影照片。照片上是一架美國造的老式單引擎軍用飛機,飛機旁邊站著毛澤東、張聞天、秦邦憲、彭德懷、林伯渠、蕭勁光等開國元勛和老一輩革命家。其中有兩個人穿著飛行服,一個是當時任中共中央軍委副主席的周恩來,另一個就是祝葆卿。這張珍貴的照片拍攝于1937年2月的延安機場。照片上凝聚著祝葆卿和偉人周恩來的一段特殊的交往。祝葆卿曾在極端惡劣的天氣下,駕駛飛機,護送周恩來從西安飛往延安,在空中經歷了一次驚險的歷程。筆者曾通過書信采訪過祝葆卿老人,老人曾三次回信講述他當年駕機護送周恩來去延安的驚心動魄的過程。1937年1月25日,為了實現舉國抗日的目的而發動西安事變的主要領導人張學良只身陪同蔣介石回南京,竟遭到蔣介石背信棄義的無理扣押。消息傳到西安,古都一片嘩然。東北軍、西北軍的將士們無不為之憤慨,特別是張學良為準備打回東北而一手培養起來的東北軍少壯派軍官們,更是人人怒火中燒、痛不欲生。為解決這種復雜的局面,1937年1月31日晚上,由當時在西安的西北軍方面的楊虎城,紅軍方面的周恩來,東北軍方面的于學忠、王以哲和何柱國一起在王以哲家中開會,緊急研究營救張學良的策略。最后商定了不打內戰,維持東北軍、西北軍和紅軍“三位一體”的團結狀況,并即速派代表赴南京談判,要求蔣介石立即釋放張學良。2月2日清晨,東北軍的應德田、苗劍秋和孫銘九等幾位少壯派軍官因救張學良心切,竟錯誤地認為東北軍的王以哲、何柱國兩位軍長貪生怕死,不敢和蔣介石的中央軍打仗,然后就喪失理智地指派特務連連長于文俊槍殺了東北軍五十七軍中將軍長王以哲。何柱國因躲進楊虎城公館幸免于難。西安局勢頓時變得復雜起來,原來紅軍、東北軍和西北軍的“三位一體”也頃刻瓦解,失去了與國民黨對等談判的條件。應德田等還揚言要殺害周恩來。黨中央立刻采取應變措施,電令周恩來速回三原紅軍防地,以防不測。周恩來臨危不懼,他將在他身邊的其他同志轉移到三原,自己卻親往王以哲靈堂吊唁。他還義正辭嚴地批評了持槍闖進他住宅的少壯派軍官們的魯莽做法,為保護他們,又不顧包庇“兇犯”的嫌疑,將少壯派、上邊提到的東北軍三位軍官送往紅軍總部。這才稍稍平息了東北軍的進一步分裂和內訌,從而穩住了西安陣腳。但是,局勢仍是瞬息萬變,他有許多事要向中央請示匯報,而當時黨中央的主要負責人洛甫(張聞天)和毛澤東也必須隨時同他商談。這樣,周恩來就需要不住地在西安和延安之間穿梭往返。1937年2月13日清晨,也就是農歷的大年初三。西安上空彤云密布,國民政府航空委員會第七大隊第六中隊駐西安的飛行員都圍坐在機棚里,等候天氣晴好,以便接受任務和進行例行的飛行訓練。7時剛過,在機場擔任警戒的上尉飛行員祝葆卿,發現一輛黑色小轎車快速地駛來,并在機場門口停了車,接著從車上下來3個人。祝葆卿連忙揮手示意:不準前進!其中兩位停住了腳步,另一位卻徑直走了過來,在離哨位十幾米處站住。祝葆卿抬眼望去,來人穿著一身灰黑色軍裝,腰間扎著一根寬寬的“武裝帶”,濃濃的絡腮胡子把他那五官端正的面龐映襯得格外白凈,一雙充滿睿智的眼睛顯得炯炯有神,透露出一股英武的氣概。那位軍人在祝葆卿準許后走到機棚前,彬彬有禮又面帶微笑地說:“請問你們這里哪一位是首長?”祝葆卿向他打量了一下,見沒有什么不正常情況,就也很有禮貌地回答:“你找他干什么?”“當然是重要事情。”那軍人依然十分和藹客氣。祝葆卿就說:“請您跟我來。”說完,就把他帶往在機棚里值班的副中隊長陳又超那里。飛行六中隊原來駐在洛陽,蔣介石為督促張學良等“圍剿”陜北紅軍,特意將六中隊調到西安,并將其分成兩部分,一部分由中隊長金雯率領駐防銀川,一部分由副中隊長陳又超率領駐防西安。西安事變發生后,六中隊在名義上都已屬于張、楊指揮。祝葆卿將來人帶到陳又超面前,指著陳對來人說:“這是我們的陳副中隊長。”來人隨即從衣袋中掏出一份由臨時西北軍事委員會副主任楊虎城簽署的手諭。祝葆卿也湊上去,瞧見上面寫著:“中共代表團團長周恩來因急事回赴延安,請調機一架,即刻護送。”陳又超迅速看完后問:“周恩來將軍來了沒有?”來人微笑著說:“本人就是。”當時湊過來的飛行員們一見都沉默了下來。因為飛行六中隊本來是奉蔣介石之命到西北“剿共”的。西安事變后,名義上這支隊伍歸張、楊指揮,實際上仍受老蔣操縱。飛行員們一聽要送紅軍領袖周恩來,都感到事關重大,況且當時政治氣候多變,這批經過反共宣傳訓練的飛行員都怕惹來麻煩,就一個個不聲不響地溜走了。祝葆卿眼見面前這位身著普通士兵服裝的人竟是赫赫有名的紅軍將領,尤其是他那英武的氣概,那彬彬有禮的神態,那深藏智慧的雙眼……和多年來國民黨反共宣傳的相差何止十萬八千里,便不由地投去敬佩和贊許的目光,看了又看。當陳又超以天氣不好不想派飛機時,祝葆卿就忍不住插了一句:“讓我先上去看看行嗎?”陳又超見周恩來將軍彬彬有禮,又持有楊虎城將軍手諭,不好回絕,便點了點頭。祝葆卿便從機棚里拿出飛行服穿上,鉆進他駕駛的那架美制“安可塞—604號”飛機機艙。飛機很快呼嘯著沖上云霧茫茫的天空。當他駕機升高到近3000米的航行高度時,只見北方烏云層層,航線上忽明忽暗,就忙返航降落機場,向陳又超作了如實報告。陳又超面帶難色地向周恩來說:“在這樣的氣候下飛行,可能有危險。”因為這時只有祝葆卿一個飛行員在場,周恩來就從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非常信任的目光看著祝葆卿說:“小伙子,為了團結對外,一致打日本,我們就不能怕危險啰!”他的這一句語重心長的話猶如一塊石頭投進原本平靜的一潭湖水,震得祝葆卿的心靈整個激蕩起來。祝葆卿按捺不住地向陳又超敬了一個軍禮:“報告副中隊長,既然周將軍有急事要走,請批準讓我帶他上去試試。”陳又超猶豫片刻,就一邊點頭一邊囑咐說:“要小心,如不能穿過烏云層就立即回來。”“是!”祝葆卿一聲響亮地回答后,馬上向周恩來點點頭,示意他一起上飛機。周恩來也連忙向陳又超點點頭,表示感謝。祝葆卿駕駛的飛機是美國造的軍用飛機,后艙只有一個人的座位(投彈手)。周恩來在他的引導下坐進后艙,祝葆卿幫他系好安全帶又仔細檢查一遍,就到前艙去發動引擎。飛機呼嘯著奔騰而起,很快鉆進了云層。祝葆卿深知周恩來肩負重任,就全神貫注地操縱著,想盡量使飛機飛得穩些。飛機穿云破霧,霎時飛到了西安北邊的三原縣上空。這時烏云遮天,雨也越下越大,機頭前茫茫一片。祝葆卿一看繼續朝前飛有困難,就轉過身來,向后艙打了一個前進還是回頭的手勢,因為前后艙隔著一層玻璃,加之飛機的馬達聲,說話聲音根本聽不清。周恩來見了,卻若無其事地微笑著,并用手朝前指了指,示意繼續前進。于是,祝葆卿駕駛著飛機很快又沖到同官縣上空。這時雨下得更大了。強風卷著濃云密雨,劈里啪啦地抽打著機身,飛機一會兒鉆入厚云密雨中,上下左右一片漆黑,一會兒又被狂瀉直下的雨水打得顛簸搖晃。航行中,駕駛員什么天空地貌也看不見。當時的“安可塞”型飛機,還沒有在云霧中飛行所必需的儀表裝置,飛行員只能憑感覺和經驗來操縱飛機。然而,這種做法也只能維持片刻。在強風暴雨襲擊下,飛機終于像一匹不聽話的烈馬,失去了平衡。這時,祝葆卿的心也隨著飛機的搖擺顛晃怦怦跳個不停,額頭上流下了豆粒大的汗珠。突然,飛機發動機發出了“昂昂昂”的怪叫聲,憑著多年飛行的經驗,祝葆卿明白,這是飛機在狂風暴雨的襲擊下,已經失速下墜,情況危急。他趕忙屏住呼吸,運用特殊情況下的駕駛技巧,強行把飛機往上拉。直到飛機升高改正方向往前平飛,才不由得長吁了一口氣,這時,汗珠已流過了他的腮幫。他情不自禁地望了望后艙,見周恩來將軍神態依然是那么安詳。這種臨危不亂的鎮定情緒馬上感染了祝葆卿,他緊緊地握住手里的操縱桿,全神貫注地繼續往前飛行。不多久,又是一股強大的氣流從上往下沖擊下來。飛機又一次發出“昂昂昂”的怪叫聲,機身急劇下沉,祝葆卿連連使出應急的駕駛措施都沒能奏效。眼看著將機毀人亡,祝葆卿就拼命一面向后艙打手勢,一面大聲喊叫:“不好,快跳傘!”周恩來見狀坦然地雙手一攤,又搖了搖頭,表示他不會跳傘。在這生死考驗的緊急關頭,祝葆卿心想,如果自己跳傘,那么周恩來肯定與飛機同歸于盡。在這萬分火急的情況下,祝葆卿決定想盡辦法擺脫危險,和周恩來一起堅持在飛機上直到最后。祝葆卿繼續頑強地掌握著操縱桿,幾乎是在不可能的絕望中又一次奇跡般地使飛機平飛了。這時,他才朝后艙投去一個探詢和報平安的目光,周恩來也已察覺到險情太大,便用紅鉛筆寫了個紙條從玻璃縫隙間塞進駕駛艙。祝葆卿抽出紙條一看,只見上面寫著:“祝飛行師,不要勉強!!不要勉強?。。?rdquo;那驚嘆號就像一記記重錘敲打在祝葆卿的心上。他抹了抹臉上的汗水,腦袋清醒了許多,也鎮靜了許多,就連忙果斷地拉動操縱桿,減速,低飛,轉向……約摸過了兩三分鐘后,大約飛到了同官縣的東北角,飛機再一次被狂風暴雨逼得失速下降,跌進了烏云之中。祝葆卿再也不敢多想,只是一個勁地拼命把住操縱桿,盡量讓飛機跌得慢一些,伺機再改正平飛。突然,飛機的前邊現出了光芒,機身下原野、河川隱隱呈現出來,原來飛機已跌出了云層。祝葆卿往兩邊一掃,全是懸崖峭壁,飛機竟跌進了兩山相峙的峽谷中,如果隨便往哪邊偏差一點,后果就不堪設想了。飛機出了烏云層,視野明朗了,祝葆卿順著下面的山澗溪流緩慢地飛出峽谷,脫離了險境。一直繞到洛川上空,航線上云層稀疏多了,但遙望延安方向依然云遮霧障。他不敢再冒險飛行,只得繞道返航,降落到西安機場。飛機停穩后,祝葆卿沒有立即下飛機,在駕駛座上回憶起剛才的險情,不由渾身冒出陣陣冷汗。不料,周恩來一下飛機就搶先一步跨到前邊說:“祝飛行師,讓你受驚了。”祝葆卿頓時感到一陣溫暖,頗帶幾分歉意地說:“很遺憾,我沒能完成送你到延安的任務。”周恩來卻像沒事似地說:“這不能怪你,是天公不作美嘛。”他這么一說,使祝葆卿一直緊繃著的心弦一下也松了下來。隨后,周恩來又邀請祝葆卿和他一起吃了一頓午飯。經過短短的兩個多小時交往,周恩來給祝葆卿留下了深刻難忘的印象,甚至成了朋友。特別是周恩來在那生死考驗的關頭所表現出來的鎮定從容使祝葆卿無比地敬佩。分別時,周恩來緊緊握著祝葆卿的手,連道“再見”,然后匆匆離去。第二天清晨,飛行六中隊又接到楊虎城將軍的電話命令:速派一架飛機去延安接周恩來到西安商談國事。原來昨天飛機返航后,周恩來因有急事要和毛澤東、張聞天等領導當面商量,他又不顧一路泥濘,改乘汽車回了延安。于是陳又超又把這次接周恩來回西安的飛行任務交給了祝葆卿。那是1937年2月14日,農歷的大年初四。祝葆卿臨飛前想起昨天身穿普通士兵服的周恩來將軍在高空寒流襲擊下凍得臉都青紫了,就特意為他多帶了一套飛行服放在后艙。這天,天氣晴好,飛行一個多小時后,就順利地在延安機場降落了。走下飛機后,延安公安局局長宋裕如騎著一匹馬、牽著一匹馬飛奔而來,接到祝葆卿后,宋裕如和祝葆卿便一人騎一匹戰馬進了延安城。在延安城里,祝葆卿受到了高規格的接待。葉劍英、羅瑞卿、蕭華、宋裕如等幾位紅軍領導人陪著他吃飯。延安當時供應還非常緊張,飛行員又絕對禁酒,但宴席上卻擺上了各種肉類、菜肴、白饃和燒酒,非常豐盛。吃飯間,一直是談笑風生,親如家人。紅軍領導們都希望祝葆卿參加抗日打鬼子,也歡迎他常到延安來。下午2時許,風和日麗。延河流水潺潺,山頭寶塔巍巍。周恩來在紅軍主要領導人陪同下來到機場。毛澤東主席大概已聽了周恩來的介紹,所以一見到祝葆卿就老遠地揮著手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指著他駕駛的那架飛機,用濃濃的湖南口音說:“過去這種飛機都是帶著機關槍和炸彈來找我們,所以我們不歡迎;今天你是執行和平使命來的,我們就歡迎。你以后無論什么時候來,我們都歡迎。”祝葆卿望著高大魁偉的紅軍領袖,心情又新奇又緊張,因為站在他眼前的這位瘦削面龐、濃密黑發的大高個子就是蔣介石一直懸賞25萬大洋要其首級的人?。⊥珴蓶|那英武氣概,祝葆卿不由地舉起右手給他敬了一個軍禮。這時站在一旁的宋裕如局長又介紹說:“這是我們的周副主席。”周恩來笑著說:“用不著你介紹啰,我們已經是老朋友了。”說著,他既親切又隨和地伸過手來,祝葆卿也趕忙給他敬了個軍禮,然后用雙手握住周恩來將軍那溫暖的手。當時到場的還有張聞天、秦邦憲、彭德懷、林伯渠、蕭勁光等領導人。宋局長都一一作了介紹。周恩來準備登上飛機時,祝葆卿就從后艙拿出特意為他帶來的那套飛行服,幫他穿好。就在這時,毛主席笑著招手說:“我們在飛機旁照個相,留個紀念吧!”攝影師迅速按動快門,留下了周恩來身穿飛行服,站在飛機旁的珍貴歷史鏡頭。在西安的歲月里,周恩來日理萬機,但當由延安帶來的照片捎到他手上時,他也沒有忘記讓八路軍駐西安辦事處的同志給祝葆卿送去一張。
半個多世紀過去后,祝葆卿還一直把那張照片珍藏在身邊,生前每次回憶起那次護送周恩來去延安的事時,祝葆卿都十分感慨地說:“周恩來將軍(新中國成立后,他改口稱“周總理”)為國為民,不避兇險,那可真是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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