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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振宇（羅胖）在深圳衛視跨年演講中講的最后一個故事是關于張藝謀的。張藝謀今年（2022年）已經72周歲了，但是他一直都忙碌。2022年立春那天的冬奧會開幕式，給世人留下了極其深刻和美好的印象。當然，在此之前，很多類似的大型活動，組織方都會請他來擔任現場導演。為什么？羅振宇說，因為人們一提到這一類的工作由誰來擔任，人們首先想到的就是張藝謀。是別人不如他嗎？那也未必。是別人干不了嗎？更不一定。但為什么是張藝謀？因為他干這類活總是非常認真，認真到達到一種勞碌命的程度。勞碌不休，且活兒干得也不錯。不找他找誰？

羅胖說，張藝謀在陜西工廠車間里當工人的時候，就花了當時的巨款買了一臺照相機。為什么要買這臺照相機？他也說不清楚為什么。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在那個時候，張藝謀肯定沒有想過，他將來要做拍電影的攝影師，更沒有想過他還會做拍電影的導演。或許在他朦朧的意識里，只是想學一門技藝，而且估計這門技藝或許能有那么一點用處。據羅胖說，當時的張藝謀，連北京有個電影學院這檔子事都完全不知道。

然而，張藝謀就是這樣，一步一步地走過來了。他拍過不少電影，導過不少電影。他每走的一步，都是非常扎實的穩妥的。有人問他，為什么不能像美國電影《阿凡達》那樣，用12年的時間去磨一部優秀的電影。據說，張藝謀的回答是，我耽誤不起那么長的時間。

這言外之意就是說，他要做的事很多，而且每件事都似乎非常緊迫，所謂十年磨一劍的做法是不適合他的。而且，像他們那一代人，和今天的年輕人有著很大的區別。今天的年輕人很早就有自己的目標，就開始為實現自己的目標做各種奮斗的準備。而像張藝謀那個年代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目標在哪里，也更不知道如何實現自己的目標。甚至，在他們的腦子里，如果談論所謂人生目標都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那時的類似于張藝謀那樣的年輕人，要么在農村插隊，要么在兵團上山下鄉，要么像張藝謀那樣，在工廠很幸運地做著工作，拿著一份不算多也還算過得去的工資。

然而，在那個時候，就有很多年輕人在做著準備。準備什么？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甚至說根本就不知道。但是他們知道，在人生道路上，一定要做點什么，一定要學點什么，一定不能荒廢光陰。至于學的東西有沒有用，他們管不了，也不需要管。這就那一代人中的一部分青年人共同的想法。

到了1977年，停頓了十幾年的高考恢復了，有一批那時的年輕人考上了大學。他們都是這些有準備的青年人中的一分子。而且，他們雖然考上了大學，但是他們當中仍然完全不知道上了大學之后，會對他們的人生命運會有什么意義。只有后來他們從大學畢業，有的回到了原單位，有的走上了新的工作單位。在那之后，他們讀大學的人生意義才有可能真正地顯現出來。

有一位與張藝謀算是同代人的老哥。大學畢業后，他被分配回原來的企業，在企業里做著無關緊要的，與他在大學里所學的專業毫無關系的工作。工作不忙，更是不累，但他就是不甘心用這樣的方式來消耗自己的生命。他要考研究生，他要做大學中的教師。那時，大學教師的工資并不高，而且大學教師的工資還不如企業里人們拿到的工資加獎金更多一些。

然而，這位老哥就是不愿意再過在企業里像是混日子的生活，他拼命地考，考了好幾次。直到最后研究生考試允許的年齡即將過線的那一年，他僥幸考上了。他算是幸運的。但他也明白了，在讀研究生的時候，以及研究生畢業而真正當上了大學教師的時候，他要努力的生活才剛剛開始。

在后來的日子里，也不好說他有多么努力，頂多也就是沒有特別松懈，更沒有放棄。他肯定不如張藝謀那樣地玩命和勞碌，但他總認為必須要做點正經事。他對任何當時開始時興的各種娛樂，如歌廳、保齡球、按摩等方式不僅沒有興趣，而且還非常厭惡。這倒是給他準備了更多的時間，做他愿意做和喜歡做的事。盡管他沒有天賦，盡管他不那么拼命，但是他在他的人生道路上走得還是比較穩當和踏實。

在他看來，這樣的生活讓他非常滿足了，他還需要什么其他額外的東西呢? 對他來說，大紅大紫是無意義的；其他的所謂時興的東西都是一些贅物，都是對時間的浪費，當然也是對生命的浪費。他的工作，他所做的事，對他來說都是心安理得、問心無愧的。這樣的生活還有什么不滿意的？這樣的生活還能有什么不充實的？對他來說，這是他人生道路上能夠得到的最好的結果了。

在與他同時代的人當中，也有人出入過風月場所，對此，這位老哥對這些熱衷于出入風月場的人們的做法非常不理解。出入風月場所，只能摧毀家庭，摧毀自己，摧毀人生。這到底是圖什么？所謂一時的快感？那些轉瞬即逝的所謂快感，以及可能染上的疾病，這與毒藥有什么區別？這樣的人生是不是一塌糊涂？

老哥他們那一代人在年輕時曾經處在一個無序的年代，個人對自身的命運確實難以把握。與今天的年輕人相比，今天的年輕人或許更為幸運。今天的年輕人能夠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要走什么樣的路，知道自己要達到什么樣的目標。這當然是非常幸運的。而老哥那一代人，在那樣的狀態中，卻只有自己堅定的追求。不管將來命運如何，這樣的追求是不能放棄的。或許，這也為他們那一代人在無序年代過去之后，才能真正對自己命運的把握有了一定的決定權。只是現在，有的年輕人對于物質的需要有點太多了。這種多余的需求和欲望恰恰會影響和妨礙他們選擇那種堅定的追求之路。而且，欲望越多，就必然會產生更多的焦慮。而這樣的焦慮恰恰有可能讓自己的心智受到了迷茫。

或許有人會說，張藝謀都賺了多少錢了，他的工作狀態與他能賺到多少錢是有著很大關系的。我們不是張藝謀，無法靠我們的主觀來揣測他對賺錢的渴望與否。但在更多的人看來，只有賺錢的欲望并不能真正督促人們去從事自己熱愛的事業。也許有的人完全不相信這樣的人會有這樣的狀態。但是，確實有相當一些這樣的人，的確就是這樣來考慮問題的。他們并不把一定要賺多少錢來作為自己人生的最重要的目標。

伊壁鳩魯早就說過，幸福就是身體無痛苦和靈魂無煩擾，而不是物質生活的大享受。誰能說，那些追求物質生活享受的超大欲望，恰恰就不是對人生幸福的最大煩擾呢？

（作者系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教授、昆侖策研究院高級研究員；來源：昆侖策網【作者授權】，修訂發布）